血行力學篇:血行力學發展簡史
台大張國柱
十七世紀初至廿十世紀末,血行力學(hemodynamics)的重心在歐洲。
1628 年,William Harvey 在他的經典之作【De motu cordis et sanguinis in animalibus】一書中首次提到動脈系統具有緩衝(cushion)和導流(conduit)兩大功能,因此 Harvey 被譽為『心血管生理學之父』。1769 年英國牧師 Stephen Hales 在動物實驗觀察到了動脈脈態(arterial pulsation)現象,並於 1784 年在他的著作【Haemastaticks】一書中,將動脈的緩衝功能稱之為 “Windkessel” ,其意為「彈性儲存器(elastic reservoir)。」Hales 也是首位引入週邊血管阻力這個觀念的學者,因此被譽為『血行力學之父。』
十八世紀是流體力學發展的重要年代,尤其是理論數學。Leonard Euler 是這個領域中最偉大的學者之一。他最重要的貢獻是發展非黏滯性(non-viscosity)的「理想流體」運動方程式,稱之為 Euler 方程式。爾後 Stokes 於 1845 年加入了流體黏滯性的考量而擴展了 Euler 運動方程式,成就了赫赫有名的 Navier-Stokes 方程式。同一時期,法國物理學及生理學醫師 Jean Louis M. Poiseuille 以實驗數據推導出「硬管內黏滯流體的流量(flow)和壓力梯度(pressure gradient)成正比關係。」
Thomas Young 與 Poiseuille 具有相似的學術背景,但涉獵範圍更為廣泛,其研究著重在動脈管壁的彈性本質,也就是「動脈管壁彈性與動脈脈波傳播速度之間的關係。」1878 年,實驗家 Moens 發表了有關脈波傳輸特性的簡短論文。數學家 Korteweg 根據 Moens 的實驗數據推導出 Moens-Korteweg 方程式:假設圓柱管是具有完全彈性的薄壁管、而且流體不具黏滯性,那麼動脈管的硬化程度便與波速成正向關係。
Hales 當初所提的「Windkessel 理論」只是個簡單的比喻,其意為:當左心室收縮而將血液往動脈管壓送時,心臟搏出的血量(stroke volume)能夠擴張近心端的主動脈,形同將血流的動能轉換成管壁的彈性能;當心臟處於舒張期間,被擴張的動脈管壁反彈,使得這些彈性能轉換成推動血液灌流各組織、器官的能量。因此動脈舒張壓的逐漸下降與硬管所觀察到的壓力驟降,完全不同,顯示動脈系統具有緩衝的特性。這種性質的描述直到 1899 年 Hales 的理論支持者 Otto Frank 才提出量化的模型。
Frank 是一位德國具有高度物理學及數學訓練的科學家,三十歲那年他首次接觸到生理學的領域。從 1899 年到 1930 年,他和他的學生發表了一系列非常重要的文章,大大地刺激了血行力學的發展。Frank 的許多實驗純屬生理學的範疇,但他的闡釋卻是以物理模型或數學方程式來表達。心輸出量(cardiac output)的調控、心臟所作的功、血管的彈性⋯⋯等等都是他關注的主題。雖然深深地了解到「Windkessel 模型」在應用上的限制,但他對此模型的推廣卻是不遺餘力。
然而動脈循環存在著兩個令人感到十分困惑而無法理解的生理現象:(1)當血壓波由升主動脈根部沿著動脈管向遠端週邊血管傳播時,血壓波的振幅有逐漸擴大的趨勢,(2)主動脈之血壓波與血流波彼此存在著極大的波形差異。
動脈波傳輸過程中,由於血液與血管壁的黏滯性具有衰減血壓波振幅的特性,因此股動脈的振幅理當比升主動脈之振幅來得低才合理,但在生物體上所觀察到的卻是恰恰相反。另一方面,若動脈系統僅僅擁有「血管阻力」的特性,那麼血壓與血流之波形理應相似,而非如此顯著的差異。這些困擾直到 1950 年代,英國學者 Womersley(物理學家)和 McDonald(醫學家)引進了波反射(wave reflection)的概念,並以數學模型解決了血壓波與血流波的傳輸問題,才得到合理的解釋。
1955 至 1958 的三年間,Womersley 和 McDonald 共同發表了許多非常重要的論文。Womersley 的理論基礎是將「Navier-Stokes 方程式線性化,並將之應用於血壓、血流和管壁運動(wall motion)的實驗測量上」。他將假設條件由硬管循序推廣到彈性管,繼而彈性黏滯管(viscoelastic tube),最後類比動物體內的環境,那便是血管外圍為結締組織所纏繞。在線性化的假設下,血壓波與血流波的富利葉級數分析(Fourier series analysis)是 Womersley 理論最主要的數學精髓,如今富利葉級數分析已成為探討動脈物理性質最重要的方法之一。理論分析與實驗測試的緊密連結,使得 Womersley 和 McDonald 為血行力學注入了許多新而且重要的觀念,這包括了使用血管阻抗(vascular impedance)和脈波反射(pulse wave reflection)作為量化心室後負荷(ventricular afterload)的發展基礎。爾後 Talyor、Begel、Milnor 以及 O’Rourke 等人更將 Womersley 和 McDonald 的研究工作推進到實用階段。
Womersley 的數學模型是由力學方程式推衍而來,但是其他學者卻是以「電路模型」來模擬循環系統的行為。1949 年的 Landes 和 1959 年的 Taylor 發現了血管系統的「傳輸線模型」與在實驗室觀察所得的現象相當吻合,進而成為分析上非常有用的模型。傳輸線模型所蘊含的最重要訊息便是反射波的存在,這是「Windkessel 模型」所無法表達的現象。雖然 1945 及 1947 年,Remington 和 Hamilton 致力於證明「駐波」的存在,但對循環系統而言,這一努力終究失敗了,因為 McDonald 和 Taylor 在 1959 年説明了「動脈管壁的黏滯性和血液的黏滯性對血壓波所造成的衰減效應,阻礙了脈波共振(resonance)的發展。」
1905 年,Frank 指出循環系統中脈波的反射位置(reflection site)應在髂動脈分叉(iliac artery bifurcation)處。Burattini 和 DiCarlo 於 1988 年建立均勻彈性單管模型(uniformly elastic single-tube model)計算有效反射位置,結果顯示以「駐波」觀念所推導的有效長度(effective length),不具合理性。「有效長度」之定義:主動脈根部至有效反射位置的距離。
此外 Frank 亦發現了第二個反射位置,約在頸動脈進入頭部的地方。這一觀察導致 McDonald 於 1960 年代提出了使用「非對稱 T-管模型(asymmetric T-tube model)」來描述體循環動脈系統的動機。非對稱 T 管模型之意義:「體循環的上、下行肢各有一個反射位置,上行肢的反射㸃與心臟的距離較短,下行肢的反射㸃與心臟的距離較長」。這一模型受到 O‘Rourke 和 Avolio 的支持。Yin 的團隊更於 1989 年使用傳輸線理論搭配非對稱黏滯彈性 T-管模型預測主動脈輸入阻抗頻譜,結果顯示該模型的合理性。雖然 1980 年 O‘Rourke 和 Avolio 提出更複雜的多分枝管路模型(multi-branching tube model)模擬體循環動脈系統,然而簡要而不失生理意義、且能合理解釋動脈壓-血流關係的模型,已是血行力學發展的主流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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