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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病變:腫瘤力學應力與免疫脱逃

張國柱 實體腫瘤(solid tumor)有兩種力學應力(mechanical stresses)可以造成癌細胞的免疫脱逃(immune evasion),一是實體應力(solid stress),一是流體剪應力(fluid shear stress)。(附註說明) 首先談談癌細胞免疫脱逃的基本觀念。不管是基因突變或是環境因素導致細胞癌變,癌細胞的主要組織相容複合體-1(major histocompatibility complex, MHC-1)與 T 細胞受體(T cell receptor,TCR)結合,可使 T 細胞釋放促發炎溵素 IFN-γ,藉此上調癌細胞 PD-L1 的表現。癌細胞的 PD-L1 與 T 細胞的 PD-1 結合,可造成 T 細胞喪失摧毀癌細胞的能力,使癌細胞得以逃脱免疫系統的毒殺。PD-1 是一種抑制性免疫檢查點蛋白(immune checkpoint protein),因此 PD-1 或 PD-L1 抑制劑可恢復 T 細胞殂殺癌細胞的能力,提供癌病治療的另一項選擇。 其次談談力學應力如何造成癌細胞的免疫脱逃。簡單的說,流體剪應力和實體應力具有上調上皮細胞間質轉化(epithelial–mesenchymal transition,EMT)和自噬(autophagy)的能力,可直接/間接強化癌細胞免疫脱逃的機制。 對腫瘤而言,實體應力(壓縮/伸展)可塌陷腫瘤內的血管,造成缺氧;亦可作用在癌細胞,經由間質轉化和侵襲路徑的活化,誘發 EMT 和自噬。實體應力所活化的其他路徑(如 VEGF)可增強 PD-1 的表現,並募集調節性 T 細胞(Tregs)和骨髓分離抑制性細胞(MDSCs),抑制 T 細胞的免疫效應。另一方面,癌細胞經流體剪應力的作用,透過 MDSCs 的募集和 PD-L1 的上調,直接強化免疫脱逃。流體剪應力亦可促使細胞骨骼(cytoskeleton)再配置和自噬小體的形成,誘發 EMT 和自噬機制的活化。 EMT 可經由各種不同的機制,調控癌細胞的免疫脱逃。EMT 抑制了細胞毒殺性淋巴球(CTL)所激活的死亡受體路徑(death receptor pathway),並可增加 PD-L1 的表現,促進癌細胞的免疫脱逃。此外 EMT 亦可透過 MHC-1 和顆粒溶解酶 B(granzyme B)的降解,達到免...

癌病變:藉由飲食餓死癌細胞?

張國柱 衆所皆知:癌細胞擁有不同於正常細胞的代謝活性(metabolic activity),使得癌細胞具有嗜糖的特性,並且能夠在缺氧、酸化以及大量自由基的微環境下生存。 缺氧的環境下,癌細胞能夠誘發、生成大量的缺氧誘導因子-1α(hypoxia inducible factor-1α,HIF-1α),促進腫瘤細胞膜上葡萄糖轉運子的表現(附錄一),使得癌細胞能夠從血液中攝入更多的葡萄糖,這就是為什麼腫瘤細胞嗜糖的原因,也是正子電腦斷層攝影(positron emission tomography,PET)的診斷基礎。 HIF-1α 與血管生成(angiogenesis)具有很強烈的相關性。腫瘤的成長經歷了最初的無血管期,此時氧的供應不足以持續癌細胞的生長。然而腫瘤微環境的缺氧可以刺激癌細胞高度表現血管内皮生長因子(vascular endothelial growth factor,VEGF),形成新而結構異常的血管,供應癌細胞養分與生長之用(附錄二)。 既然癌細胞具有嗜糖和高度血管生成的特性,那麼是否可以藉由飲食達到餓死癌細胞的目的呢? 有些人很直覺地提出了限制醣類(碳水化合物)攝取的構想,期待藉由阻斷葡萄糖的供給達到殺死癌細胞的目的。但是這種構想並不切實際,因為無論醣類攝取的多寡,癌細胞都能夠比正常細胞攝入更多的葡萄糖,這是因為癌細胞具有高度表現葡萄糖轉運子的緣故。倘若醣類攝取過低,正常細胞會比癌細胞受到更大的傷害,特別是腦細胞,因為大腦的主要能源幾乎都來自葡萄糖。 那麼藉由飲食達到餓死癌細胞的目的不就落空了嗎?並不!臨床資料顯示:對抗血管新生的藥物除了能夠抑制血管生成外,亦能正常化腫瘤血管,使病人得到較好的療效,例如用於治療大腸直腸癌的 bevacizumab(Avastin)便是阻斷 VEGF-A 的標耙藥物。因此若能攝取具有抑制血管生成的食物,阻斷養分的輸送,那麼藉由飲食達到餓死癌細胞的目的,不無可能。然而本人認為這僅是預防性的措施,真正的治療則必須咨商「腫瘤專科醫師」,期期不可以「健康食品」取代現代醫學療法。 附錄一 HIF-1α 可促進細胞膜上葡萄糖轉運子-1(glucose transporter-1,Glut-1)的表現、增加乳糖脱氫酶-A(lactose dehydrogenase-A,LDH-A)和丙酮酸脱氫酶溵...

癌病變:癌細胞轉移的血行特性(簡要版)

張國柱 癌細胞擁有驅動轉移(metastasis)的多重分子機制和避開免疫系統監控的能力,達成遠距轉移的潛在可能。 癌細胞的遠距轉移並非是隨機的過程,而是有跡可尋。這是因為解剖型態和相對應的血管系統規劃了循環腫瘤細胞(circulating tumor cells,CTCs)、胞外囊泡(extracellular vesicles,EVs)和腫瘤因子的行進路徑,造成標的器官(target organ)的轉移。 例如原發性大腸癌好發鄰近淋巴結、肝臟和肺臟轉移;原發性胰臟癌好發肝臟轉移;原發性乳癌好發鄰近淋巴結、肝臟、肺臟、骨頭以及腦部轉移;⋯⋯。 除了解剖型態和相對應的血管路徑之外,CTCs 的命運與轉移亦受流體血行特性(characteristics of fluid dynamics)的影響。 原發性腫瘤細胞透過解離而進入循環系統,流體流量決定了  CTCs  的生存或死亡的命運。腫瘤細胞利用血液、淋巴液和組織間隙液等三種體液(body fluids)在淋巴管和血管内運行到有利於癌細胞生長的環境,造成遠距標的器官轉移。 體液流速(fluid velocity)、血管尺度(vascular size)和流體剪應力(shear stress)等血行特性都是影響 CTCs 在循環系統中存亡的重要因子。舉例來說,作用在 CTCs 上高強度的剪應力能夠造成癌細胞的碎裂和死亡;然而低至中等程度的剪應力卻有利於 CTCs 在血管内的滯留(arrest)和外滲(extravasation)。 實體腫瘤微環境(solid tumor microenvironment)能夠誘發血管新生和淋巴管新生,形成交錯、複雜的網絡,其組織間隙液具低流速、低剪應力的黏滯層流(viscouslaminar flow)。腫瘤核心和腫瘤週邊形成壓力梯度,引導解離的癌細胞、胞外囊泡和腫瘤衍生物進入淋巴系統,再經由靜脈循環運行、遷移至遠距標的器官,造成侵襲和轉移。 在淋巴系統,流體的流動幾乎是低流速、低振幅的脈態層流,主要是由黏滯力(viscous force)所驅動,有利於 CTCs 的生存、滯留、淋巴結定殖與隨之而來的血源性傳播。相反地,動脈系統具有高流速、高頻、高振幅的脈態層流或擾流,可造成 CTCs 的碎裂、死亡和細胞週期的停滯,降低癌細胞生存的機...

癌病變:腫瘤微環境的物理特性與抗癌藥物療效(簡要版)

張國柱 實體腫瘤(solid tumor)是個非常複雜的組織,內含癌細胞以及纖維母細胞、免疫細胞和炎症細胞⋯⋯等等各式各樣的基質細胞(stromal cells)。此外瀰漫整個腫瘤的胞外基質(extracellular matrix,ECM)則是支撐腫瘤基本架構與完整性的重要組成。腫瘤不受約束的成長過程,次細胞、細胞和組織在腫瘤內部及邊界所衍生的物理性質便是腫瘤微環境(tumor microenvironment,TME)的物性。 TME 的物性包括:高血管滲透性、高實體應力(solid stress)/血管壓縮力、高 ECM 密度,以及由這些物性所導致的高組織間隙壓(interstitial fluid pressure,IFP)和腫瘤低灌流(hypoperfusion)。 實體腫瘤含有異常、高滲透性且錯踪複雜的血管網絡,使得血漿從血管滲出而流入組織間隙,卻無法經由失能的淋巴系統移除,導致滲液累積在腫瘤組織間隙。此外密集的 ECM 阻礙了組織間隙液從腫瘤滲入週邊的正常組織,因此累積在組織間隙的液體將增加腫瘤內之血管外靜水壓,也就是 IFP。 腫瘤實體應力(附註一)與血漿的滲出所伴隨的流體應力(附註二)對血管的壓縮,降低了腫瘤血管內的血流。此外血漿的流失增加了血管內紅血球的濃度,導致血液黏滯度(blood viscosity)的增加而阻礙血液的流動,造成腫瘤低灌流的特性。 高 IFP 及低灌流是阻礙抗癌藥物經由血管系統或組織間隙送達標的腫瘤,造成藥物阻性(drug resistance)的主因。因此藉由腫瘤血管及微環境的正常化,降低流體壓、實體應力所造成的抗藥屏障,改善藥物傳遞,可為抗癌藥物的療效帶來更好的效果。 臨床研究顯示: (1)阻斷 VEGF-A 的 Bevacizumab(Avastin)和抑制三種 VEGFR 的 Cediranib,除了可降低血管新生,亦可正常化腫瘤血管,增加腫瘤灌流和氧量。有趣的是持續性的運動能夠限制 VEGF 的生體利用率和抑制内皮細胞的增殖,增加腫瘤灌流與血管的成熟發育,改善藥物運送和化療響應。 (2)用於治療高血壓的 ARBs 和 ACEIs 能夠降低膠原蛋白、組織透明質酸(hyaluronan,HA)和基質母纖維,緩解腫瘤應力。腫瘤力學的緩解可降低上皮細胞間質轉化(epithelial-mese...

循環外篇:動脈管的物理性質與血管阻抗頻譜

台大張國柱 以功能的觀點言,動脈系統可分為彈性血管(elastic arteries)和阻性血管(resistance vessels)。由於主動脈和大動脈的管壁中層含有高量的彈性素(elastin),是為彈性血管,是循環系統中形成連續性血流的必要。此外主動脈具有彈性漸縮(elastic tapering)、幾何逐漸變細(geometric tapering)、以及血管分支(branching)等特性,是造成多重波反射(multiple wave reflection)的主因。另一方面,週邊的小動脈或細動脈則含有多量的血管平滑肌,是為肌性血管(muscular arteries)或阻性血管,是產生血管阻力的所在。因此討論動脈系統的物理性質時,必須將彈性血管、肌性血管以及波反射等特性納入考量。 對循環系統而言,動脈之血壓與血流的關係很是複雜,但可將動脈系統化約為線性且為非時變之系統(linear and time-invariant system),並以脈態的血流波作為系統的輸入訊號,脈態的血壓波作為系統的輸出訊號,那麼系統的脈衝響應(impulse response)便具備了描述並量化動脈管的力學特性。相對於時域(time domain)脈衝響應之頻率響應(frequency response)便是頻域(frequency domain)的動脈阻抗頻譜(impedance spectra)。 阻抗頻譜包括了動脈物理性質的穩態和脈態成分,而血管阻力僅為穩態成分。在人類和哺乳類動物實驗中發現:主動脈和肺動脈之血管阻抗均受物理刺激、化學藥物和生理病理等因素的影響而發生顯著的變化。這些証據可用來描述心室功能與動脈輸入阻抗(arterial input impedance)之間的關係,以體循環為例,動脈管的物理性質可影響主動脈根部之血壓對血流諧波振幅的比值,這一比值可決定性地影響心臟壓送血液進入動脈管的功能。 Milnor 主張使用主動脈輸入阻抗來量化左心室後負荷,而非使用時變的心室壓或壁應力。其優點如下: (1)當血壓於射血期間隨時間而改變時,並不須要假設後負荷也需隨時間而改變,也就是說只要動脈系統的物理性質保持不變,那麼後負荷也就維持不變。至於血壓與血流在心週期內隨時間的變化,可視為心室與心室後負荷之間彼此交互作用的結果。 (2)阻抗頻譜展現了頻...

恆定篇:晝夜節律與時間生物學對健康維護的重要性

台大張國柱 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其行為模式、生理功能和代謝機制所呈現的日常節律(daily rhythms)是構成生物整體恆定(homeostasis)的必要組成,這些節律是從內源性生理時鐘(endogenous circadian clocks)、週遭環境明-暗(light-dark)、睡眠-活動(sleep-activity)和進食-禁食(eating-fasting)等週期,彼此交互作用所呈現岀來的狀態,稱之為晝夜節律(circadian rhythm)。 幾乎所有靈長類的基因組都顯示日常節律的存在,這些分子節律(molecular rhythms)具有調控細胞和組織功能的多個特點,在公共衞生、疾病預防和疾病管理方面具有深遠的意義。 晝夜節律混亂(circadian rhythm disruption,CRD)一詞,可說是暴露於反常的明、暗環境輪值或長期時差的同義詞。現代化的社會,由於夜間光害所造成晝夜節律的混亂,使得睡眠-活動週期、進食-禁食週期更形混亂,導致睡眠不足和不規律的攝食行為,危害健康。這意味著無視完整晝夜節律基因的存在,人類長期、慢性晝夜節律的混亂可極度地、深遠地擾亂生物的恆定性。 總的來說,透過下列方式可造成晝夜節律的混亂: (1)週遭不適的明-暗環境。冬季,白天光照不足可刺激黑視素(melanopsin)的活性,增加抑鬱症的風險;長夏持續的光照,可抑制褪黑激素(melatonin)而令人難以入眠。這就擾亂了睡眠-活動週期。 (2)食材及飲食型態的失調。高熱量而無限制的攝取,可擾亂代謝途徑的晝夜調控,增加發生代謝疾病的風險,如糖尿病、高血壓、高血脂症。 (3)久坐的生活方式。清醒狀態規律的運動,對活動/休息狀態顯示良好的整合功能,因此有了骨骼肌的功能可影響晝夜節律/睡眠的假說,這也就提高了久坐的生活方式可造成晝夜節律混亂的風險。此外證據顯示久坐的生活方式,能夠誘發骨骼肌的氧化壓力和萎縮,與代謝和行為的生理節律有關。 研究顯示:急性的晝夜節律混亂可導致短暫的不適感或使慢性疾病惡化;長期、慢性的晝夜節律混亂則可增加罹患為數衆多的疾病風險,特別是對基因和環境的干擾,改變抑癌基因和致癌基因的表現和活性,導致有利癌症的進程與發展。 時間藥理學的研究增進了學界對晝夜節律影響藥物療效的認識,提供治病用藥的最佳時間點,以利提...

循環外篇:晚間體能活動對高齡高血壓患者之影響

台大張國柱 近年研究顯示,晚間運動對血壓管理具有獨特效益,尤其對高血壓患者而言,其生理機制涉及晝夜節律調控與代謝適應。 人體血壓一天之中呈現規律性波動,通常為「長柄勺型」的曲線:上午9-11時和下午16-18時為血壓峰值時間,而晚上20時起血壓逐漸下降,至夜裡2-3時達到最低點後再開始上升。 正常情況下,夜間血壓會比白天低10-20%,這種現象被稱為「杓型血壓」。然而,高血壓患者常出現「非杓型血壓(即夜間血壓降幅不足10%)」或「反杓型血壓(即就寢時血壓不降反升)」,其危險性比日間高血壓更大。 人體晝夜節律深刻影響血壓調控,與自律神經系統活動有關:夜間副交感神經活性升高、交感神經活性降低,促使心率下降、血管舒張與血壓下降,白晝剛好相反。 正常血壓呈現晝高夜低的日週期變化,晚間運動恰能與此生理節奏產生協同效應。具體而言,時段性運動能於生理節律紊亂後重建晝夜調控系統,其中晚間運動特別有利於降低血壓與心率。 臨床研究證實,高血壓患者進行相同強度的有氧運動(註一),晚間時段(18:00~21:00)(註二)執行能產生更優異的血壓下降效果。與晨間組相較,老年高血壓晚間運動組在收縮壓與舒張壓的降幅均顯著優於晨間組。此效益乃透過多重生理機制達成,包括增強感壓反射敏感度、抑制交感神經活性與降低體循環血管阻力等。 對於已接受降壓藥物治療者,晚間運動能提供額外效益,包括抑制交感神經過度活化與改善感壓反射敏感度。此項時效性效應對特定族群尤具重要性,包括老年患者、頑固性高血壓患者及肥胖族群。對這些族群來說,選擇效益更佳的運動時段可能減少藥物需求或增強藥物療效。 對於尋求非藥物管理策略的高血壓患者,將運動時段調整至晚間亦可獲取額外臨床效益。現階段證據充分支持晚間運動作為高血壓患者最大化運動降壓效益的首選時段,即便輕微的血壓下降也能顯著降低心血管風險。 儘管晚間運動效益顯著,但安全考量仍為老年高血壓患者的首要原則。由於運動會暫時性提升血壓與心率,若起始血壓值已處於高位(靜息收縮壓≥180 mmHg 或 舒張壓≥110 mmHg),可能導致活動期間產生過度心血管負荷,患者應優先就醫評估而非進行運動訓練。 由此可知,對老年高血壓患者而言,晚間運動前實施血壓監測有助於識別潛在的危險性血壓升高狀態。此措施既是預防心血管事件的重要安全閥,也為優化運動處方提供科學...